○chang-02
她偷偷摸了一個懷錶進來,那個懷錶小而老舊,是從倉庫裡翻出來的沒有人要的小東西,她問過,但沒有人要理會她的問題,前來跟她討回的人也是一個都沒有,懷錶的指針還精準、還在辛勤的走著,她就把它納為己有。
那只懷錶是她現在的夥伴,而那位夥伴告訴她,自從她被媽媽叫人拖著她一路走過長長的走廊,穿過一個又一個的中庭,把她關進大宅邸後方的空屋,已經過了要十四個小時了,怪不得,連鞋都來不及穿就被迫走過石砌地的皮肉傷都已經不怎麼痛了。以前媽媽還會自己把她拉到倉庫裡關起來,那時後至少她可以在倉庫裡翻找一些東西消磨時間,手上的懷錶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找到的,而空屋裡除了彷彿要冒出菇來的潮濕臭味以外什麼都沒有,有的頂多是一些累積的塵埃,或者迷途的小蟲。
現在媽媽不要說不願意親自將她關起來,甚至是連看都不怎麼願意看她一眼,唯一的對談,永遠只剩下那些衝著她咆哮嘶吼的記憶;唯一的四目相對,她永遠只能從母親褐色的眼眸中,看見映在她自己身上的那些強烈而扭曲的憎恨。
爸爸從小就不怎麼把她放在眼裡,甚至是對媽媽或其他人也一樣,但是媽媽就不同了,她記得媽媽以前對她很好的,媽媽截盡可能的要給她最好的,總是呵護著她把她捧在手掌心上捧的高高的,好似就要讓她碰到天了,媽媽總是對她笑著,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她答應一定會在同齡的孩子之中脫穎而出,即便不明白為什麼媽媽總是這麼急迫的對她重複這番話,她仍然一次一次的和媽媽做了約定。
然而公佈名份的那天以後,媽媽就變了,或者說其實媽媽沒有變,只是因為吃了個輸不起的敗仗,媽媽也就沒有必要繼續扮演一個好母親的角色了。曾經在耳邊那些溫柔的呢喃一夜之間被憤怒的嘶吼給取代,母親的臉龐極度的扭曲,卻清楚的描繪了她的情緒,就是女孩一點也聽不清母親尖銳的聲音究竟在向她咆哮什麼,她也從她的神情之中領悟到了。
母親是從那個時候起,不再將女孩看作她的女兒的,而那也是女孩將『媽媽』這個親暱的稱呼換成『母親』的時候。女孩稱作母親的女人視女孩為禍害,是摧毀了她的人生的妖怪。
她一直到那時後才明白,究竟為什麼小時候母親要用近似洗腦的方式不停灌輸她競爭的觀念,為什麼小時候要這麼視她為珍寶,因為對身為從其他不是龐大的家族嫁過來,在這個張氏家族裡說話沒什麼份量,更沒有立場可言的母親來說,丈夫對她漠不關心之餘,女兒獲得的名份就是她唯一能夠寄託的出路。
不只是白費的那些努力,丈夫的漠視、親戚的輿論、家族裡其他人的瞧不起,母親將嫁到這個家族以後受盡的所有委屈全部看作女孩的罪過,全部發洩在這個女孩身上,對她來說,女孩是越痛苦越好,所以當其他的孩子視她的親生女兒為草芥般踐踏的時候,她不聞不問,因為就是像她這樣沒份量的女人,也需要一個存在來比較好自己顯的不是那麼低下。
終於連懷錶也停下步伐了。
女孩躺在冷冷的地上,看著唯一陪伴她的那只錶不再繼續前進,腦裡空蕩蕩的一點想法也沒有,這時候她突然了解母親的心情了。曾經這只懷錶能夠走動時,她是那麼的珍惜它,但現在一旦它不會走了,她就沒有必要再多看它一眼。對母親來說,自己是不是也是一個已經不受用的工具了呢?她緊緊抓著那只錶沒有把它丟棄。
從門縫那裡已經沒有陽光透進來了,他們的大宅是和式建築,那些庭院、草地、池塘很多,除了小池的水聲她好像還聽的見幾隻蟋蟀的叫聲,她以及兩餐沒有進食沒有喝水了,但比起空腹的感覺,空空如也、濕冷的空屋帶給她的恐懼感更是強烈,她倚在最靠近門的那一方牆,即使知道屋內是什麼也沒有,但她怎麼樣也不願往裡頭多挪動一步,屋內的那一角太過漆黑,彷彿只要靠過去就會被什麼給吞掉。
也許是傭人忘記放她出來了,也許是母親不許可,她知道母親一定不會殺了她,因為犯罪只會讓她的地位更為糟糕,但母親是這麼憎恨她,要下手也不是不無可能,若是要動手,她一定會請人辦事,而不是自己親自執行或請家族裡的人,她害怕東窗事發,她猜想母親會做的很謹慎很小心。
這些想法只讓她自己更加的害怕,在不需要知道真相的情況下,她寧可相信是前者,是傭人忘記她了。
如果她就餓死在這裡呢?人類一個禮拜都不吃東西也不會死。那如果她咬舌自殺或者掐死自己呢?總之她就是死在這裡了呢?
她開始投身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母親也許會因為這樣子覺得輕鬆,覺得解脫,她是地位最低的那一個,少了她,家裡的大人也不需要重新決定名號該怎麼分配,不會有人因此感到困擾,更不會有人因此感到傷心,她的存在微不足道,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
所以她想,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就這麼辦吧!
她握著錶的手掐的太緊,因此她聽見了“喀”的一聲,原本以為是懷錶被她給弄壞了,結果只是後頭的蓋子關上的聲音。她傻愣愣的看著那只因為沒蓋好蓋子所以停擺的懷錶,又喀嚕嚕地走了起來的樣子,她的眼睛跟著玻璃內的指針緩步的繞圈,最後她的視線糊了,她也不自禁地抓狂般的笑了。
她仰著首,尖銳的笑聲狂亂地攀出她的喉頭,夜已經深了,她是這片寧靜的夜空下最突兀的存在,這比一些無趣的話題還要更不帶幽默,一切卻可笑的令她不能自我,工具是修復以後可以繼續使用的東西,原來,她連工具都算不上。
她將那只懷錶狠狠丟進最黑暗的那個角落,在聽見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響以後就沒了消息,她再也聽不見水聲或是蟲鳴,冷冽的空氣中她只聽見自己雜亂的呼吸聲及殘存的笑意。
所有人都憎恨她,憎恨她,恨她。她的家人不想要她,稱的上是朋友的人,一個也沒有。其他的孩子開心的一起玩時,她只能為了不被丟石頭在遠遠的地方偷看;其他的孩子過年過節時,她只能想像她也有收到佳節的禮物;其他的孩子在跟父母共處時,她只能回憶那些虛幻不實的曾經。
實際上她從來沒有一個可以一起玩的朋友,從來沒有收過一個禮物,其他人的父母牽著他們孩子的手時她一個人被關在這間空屋裡。
腦袋裡跟心裡有什麼漲的她快要瘋掉了,她並不覺得有什麼是她應得的,也不覺得自己應該不勞而獲,但是這一切都寂寞的讓她好想好想死,如果母親願意找人殺了她,她說 不定甚至會感到很開心;可是她又好害怕,她不值得死是什麼感覺,她不想死,她不知道自己有做錯什麼是讓她糟蹋世界,非死不可。
可是她又想到讓她活下去的理由一個也沒有,既然沒有人喜歡她,沒有人愛她,她又何必礙著他們的目光。
好寂寞啊。
夜晚的院子安靜了,空蕩蕩的屋裡傳出了微弱的啜泣聲,女孩緊緊抱著自己的腿,眼淚把她的膝蓋淋的濕答答的
活下去的理由,她一個也找不到。
那只懷錶是她現在的夥伴,而那位夥伴告訴她,自從她被媽媽叫人拖著她一路走過長長的走廊,穿過一個又一個的中庭,把她關進大宅邸後方的空屋,已經過了要十四個小時了,怪不得,連鞋都來不及穿就被迫走過石砌地的皮肉傷都已經不怎麼痛了。以前媽媽還會自己把她拉到倉庫裡關起來,那時後至少她可以在倉庫裡翻找一些東西消磨時間,手上的懷錶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找到的,而空屋裡除了彷彿要冒出菇來的潮濕臭味以外什麼都沒有,有的頂多是一些累積的塵埃,或者迷途的小蟲。
現在媽媽不要說不願意親自將她關起來,甚至是連看都不怎麼願意看她一眼,唯一的對談,永遠只剩下那些衝著她咆哮嘶吼的記憶;唯一的四目相對,她永遠只能從母親褐色的眼眸中,看見映在她自己身上的那些強烈而扭曲的憎恨。
爸爸從小就不怎麼把她放在眼裡,甚至是對媽媽或其他人也一樣,但是媽媽就不同了,她記得媽媽以前對她很好的,媽媽截盡可能的要給她最好的,總是呵護著她把她捧在手掌心上捧的高高的,好似就要讓她碰到天了,媽媽總是對她笑著,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她答應一定會在同齡的孩子之中脫穎而出,即便不明白為什麼媽媽總是這麼急迫的對她重複這番話,她仍然一次一次的和媽媽做了約定。
然而公佈名份的那天以後,媽媽就變了,或者說其實媽媽沒有變,只是因為吃了個輸不起的敗仗,媽媽也就沒有必要繼續扮演一個好母親的角色了。曾經在耳邊那些溫柔的呢喃一夜之間被憤怒的嘶吼給取代,母親的臉龐極度的扭曲,卻清楚的描繪了她的情緒,就是女孩一點也聽不清母親尖銳的聲音究竟在向她咆哮什麼,她也從她的神情之中領悟到了。
母親是從那個時候起,不再將女孩看作她的女兒的,而那也是女孩將『媽媽』這個親暱的稱呼換成『母親』的時候。女孩稱作母親的女人視女孩為禍害,是摧毀了她的人生的妖怪。
她一直到那時後才明白,究竟為什麼小時候母親要用近似洗腦的方式不停灌輸她競爭的觀念,為什麼小時候要這麼視她為珍寶,因為對身為從其他不是龐大的家族嫁過來,在這個張氏家族裡說話沒什麼份量,更沒有立場可言的母親來說,丈夫對她漠不關心之餘,女兒獲得的名份就是她唯一能夠寄託的出路。
不只是白費的那些努力,丈夫的漠視、親戚的輿論、家族裡其他人的瞧不起,母親將嫁到這個家族以後受盡的所有委屈全部看作女孩的罪過,全部發洩在這個女孩身上,對她來說,女孩是越痛苦越好,所以當其他的孩子視她的親生女兒為草芥般踐踏的時候,她不聞不問,因為就是像她這樣沒份量的女人,也需要一個存在來比較好自己顯的不是那麼低下。
終於連懷錶也停下步伐了。
女孩躺在冷冷的地上,看著唯一陪伴她的那只錶不再繼續前進,腦裡空蕩蕩的一點想法也沒有,這時候她突然了解母親的心情了。曾經這只懷錶能夠走動時,她是那麼的珍惜它,但現在一旦它不會走了,她就沒有必要再多看它一眼。對母親來說,自己是不是也是一個已經不受用的工具了呢?她緊緊抓著那只錶沒有把它丟棄。
從門縫那裡已經沒有陽光透進來了,他們的大宅是和式建築,那些庭院、草地、池塘很多,除了小池的水聲她好像還聽的見幾隻蟋蟀的叫聲,她以及兩餐沒有進食沒有喝水了,但比起空腹的感覺,空空如也、濕冷的空屋帶給她的恐懼感更是強烈,她倚在最靠近門的那一方牆,即使知道屋內是什麼也沒有,但她怎麼樣也不願往裡頭多挪動一步,屋內的那一角太過漆黑,彷彿只要靠過去就會被什麼給吞掉。
也許是傭人忘記放她出來了,也許是母親不許可,她知道母親一定不會殺了她,因為犯罪只會讓她的地位更為糟糕,但母親是這麼憎恨她,要下手也不是不無可能,若是要動手,她一定會請人辦事,而不是自己親自執行或請家族裡的人,她害怕東窗事發,她猜想母親會做的很謹慎很小心。
這些想法只讓她自己更加的害怕,在不需要知道真相的情況下,她寧可相信是前者,是傭人忘記她了。
如果她就餓死在這裡呢?人類一個禮拜都不吃東西也不會死。那如果她咬舌自殺或者掐死自己呢?總之她就是死在這裡了呢?
她開始投身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母親也許會因為這樣子覺得輕鬆,覺得解脫,她是地位最低的那一個,少了她,家裡的大人也不需要重新決定名號該怎麼分配,不會有人因此感到困擾,更不會有人因此感到傷心,她的存在微不足道,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
所以她想,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就這麼辦吧!
她握著錶的手掐的太緊,因此她聽見了“喀”的一聲,原本以為是懷錶被她給弄壞了,結果只是後頭的蓋子關上的聲音。她傻愣愣的看著那只因為沒蓋好蓋子所以停擺的懷錶,又喀嚕嚕地走了起來的樣子,她的眼睛跟著玻璃內的指針緩步的繞圈,最後她的視線糊了,她也不自禁地抓狂般的笑了。
她仰著首,尖銳的笑聲狂亂地攀出她的喉頭,夜已經深了,她是這片寧靜的夜空下最突兀的存在,這比一些無趣的話題還要更不帶幽默,一切卻可笑的令她不能自我,工具是修復以後可以繼續使用的東西,原來,她連工具都算不上。
她將那只懷錶狠狠丟進最黑暗的那個角落,在聽見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響以後就沒了消息,她再也聽不見水聲或是蟲鳴,冷冽的空氣中她只聽見自己雜亂的呼吸聲及殘存的笑意。
所有人都憎恨她,憎恨她,恨她。她的家人不想要她,稱的上是朋友的人,一個也沒有。其他的孩子開心的一起玩時,她只能為了不被丟石頭在遠遠的地方偷看;其他的孩子過年過節時,她只能想像她也有收到佳節的禮物;其他的孩子在跟父母共處時,她只能回憶那些虛幻不實的曾經。
實際上她從來沒有一個可以一起玩的朋友,從來沒有收過一個禮物,其他人的父母牽著他們孩子的手時她一個人被關在這間空屋裡。
腦袋裡跟心裡有什麼漲的她快要瘋掉了,她並不覺得有什麼是她應得的,也不覺得自己應該不勞而獲,但是這一切都寂寞的讓她好想好想死,如果母親願意找人殺了她,她說 不定甚至會感到很開心;可是她又好害怕,她不值得死是什麼感覺,她不想死,她不知道自己有做錯什麼是讓她糟蹋世界,非死不可。
可是她又想到讓她活下去的理由一個也沒有,既然沒有人喜歡她,沒有人愛她,她又何必礙著他們的目光。
好寂寞啊。
夜晚的院子安靜了,空蕩蕩的屋裡傳出了微弱的啜泣聲,女孩緊緊抱著自己的腿,眼淚把她的膝蓋淋的濕答答的
活下去的理由,她一個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