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ng-03
「妳在做什麼呀?」
隔著紙門,她聽見了那個慈祥的聲音、溫柔的口吻,她放下了手上的澆水壺,靜靜地看著紙門內的人影,什麼話也沒有說。不久,她聽見了對方些許的笑聲,又聽見了她的第二個問題:『妳在替我的花兒澆水嗎?』
女孩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澆水壺,又看了看腳邊的花盆,終於開口,用微弱的音量說了個字:「…是。」房裡的笑聲笑的更開心了,聲音的主人感覺的出來有些年邁,但是卻笑的像個孩子一樣活潑。「我每天都有發現有人替這些花兒澆水,都是妳一個人做的嗎?」
「…是。」「那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依然是簡潔的應答,反倒勾起了老人的興致,她繼續向門外的女孩提問,而女孩則是握了下水壺的把手,猶豫了起來。
「……因為我喜歡這些花。」
女孩佇立的走廊,沿路擺設了滿滿的花盆,所有的植株,都是細心照料的花,她不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只知道這個房子是座落在他們家園的一塊,整個房子外頭都擺滿花兒的地方。在她第一次發現以後,她就經常會往這裡跑,在這裡獨處,替花兒澆水梗已經是她每天的功課,原本她以為這裡沒有人的,然而今天屋裡的人開口向她說話了,讓她頓時感到錯誤,手足無措。
她不在意這裡是不是有人居住,只是在意是不是自己以後沒辦法來這個地方。她喜歡這些深藍色的花朵,喜歡這裡靜謐的氣氛,喜歡這裡彷彿沒有任何困擾著她的事情能夠和她一起踏進來,她一直將這裡視為她的小天地。
「這樣啊…。」
裡頭的人說話的口吻聽來耐人尋味,她彷彿在思索般的嘀咕著,又笑了聲:「還真是謝謝妳啊,雖然我也喜歡自己澆水,但年紀一大把了身體不好使喚呢。」「…婆婆,妳也是一個人嗎?妳為什麼沒有跟朋友待在一起呢?」屋外的孩子用稚嫩的聲音這麼問了,她的提問有些唐突,又參雜怪異的觀念,被這麼問了的老人則又笑了幾聲:「是啊,婆婆一個人住在這裡,這些花都是婆婆的朋友,婆婆喜歡它們,妳也喜歡對嗎?」
女孩點了點頭,想起老人也許看不見外頭,她只好出聲同意,家裡的人很多很多,但至少她都是見過的,絲毫沒有印象的這個老婆婆讓女孩覺得神秘,覺得好奇。「為什麼妳喜歡這些花呢?」女孩不知道該和老人說些什麼,於是她安分地回答她一個又一個的提問:「喜歡顏色跟樣子…只要是花都很喜歡…雖然花很多,要一直去裝水才能澆所有的花,可是花會長大,會很漂亮,所以沒有關係。」
「對啦,妳叫什麼名字呢?」「…爍梟。」「那麼小梟啊,婆婆的身體不太好,妳以後可以都來幫婆婆澆花嗎?」
婆婆這麼問道時,女孩的眼睛閃閃發光,她的心裡被一些跳著舞的膨脹起來的東西給填的滿滿的,她不停的點著頭,這回她忘記了說話。
自那天起她每天都會提著塑膠的水壺來到這個地方替花兒澆水,並且和房子裡未曾謀面的婆婆說上好幾句話,她喜歡這個婆婆的風趣以及知識淵博,她總是會教她好多的事情,即便婆婆從來不曾走到外頭,也不曾允許她進到屋子裡,但她知道婆婆也喜歡她,她知道的。
「小梟啊,妳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她依稀記得婆婆那天是這麼問她的,「…沒有。」「沒有?小梟沒有想要的東西嗎?玩具?糖果?或是其他的東西」婆婆的聲音充滿納悶,惹的女孩慌忙的抓了抓自己的裙擺,小小聲的說道,音量之微弱彷彿就怕給別人聽見似的:「…我想要一個朋友。。」在這聲以後是一陣安靜,女孩聽見了裡頭的人像是放下手上東西的聲響,接著被這麼問:「小梟已經七歲了吧?那麼妳被分配到的代表花是…?」
聽見這個問題,女孩鬆了她的口,站在門前無法作聲,最低下的名號代表的植物是野草,連花都不是,那只充分顯示了其擁有者的低劣還有可悲,只是無時無刻在提醒他們究竟被分到這個名號有多麼悲哀罷了,其他人對她還有分到這個名號的人的所作所為,讓她無法出聲告訴老人她獲得的名號是什麼,她不知道這個婆婆擁有的名號是什麼,但是一個人有這麼大的房子,一定也是名列前茅的人物,倘若被她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一定會被嗤之以鼻,從此再也無法踏進這個地方。
澆水壺落地的聲音先是塑膠的輕盈響亮,再來是清水潑了一地的嘩啦聲音,木製的走廊上逐漸遠去的是慌亂的腳步聲,藍色的塑膠水壺被遺留在原地,而腳步聲的主人則再也沒有回來過這個地方。
三年後的大夜祭,那是水壺的主人,那個女孩幾乎唯一能夠參加,或者說整個家族全體共同參加的龐大盛會,那天,女孩和其他孩子一樣被禮教壓著不能隨意抬頭,而她聽見了她曾經聽過的那個既慈祥又和藹的聲音呼喚她的名字,她記得名字是按照名號的高低順序在喊的,正納悶怎麼第一個就叫到了她的名字,她便看見那個曾經與她談話的婆婆,坐著的位置正是他們當主專屬的席位,以及在錯愕之餘,她聽見了那個本不屬於她的名號
那是那天她替它們澆水的花兒的名字。
整個家族是一陣騷動以及吵雜,隨即又被老人的一道命令鎮壓,在一些長者的質問下,那個婆婆毫不猶豫、立場堅決的表示這是她使用更動權所做的名號的重新分配,所有人都是一陣茫然及驚嚇,他們都試著安撫自己這只是個年長者不逗趣的玩笑話:家族裡被分配到最低下名號的女孩竟然一夕之間變成了下一任的當主。
嘈雜的人聲之中,女孩聽見了大人們的咒罵,欺負她的那些孩子的不可置信,以及看見她母親的啞口無言,最慌亂的,莫過那個他們口中的那個女孩,畢竟她可是身為當事人卻什麼也不知道,就彷彿在開獎時,手上突然被塞了張彩票,而彩票上頭則印著頭獎的號碼一樣令人難以接受。
逾數百人的家族頓時變得烏煙瘴氣,從女孩的名號被當主正式寫進名冊後,沒有孩子再對她出手,沒有大人再敢正面的批評她,然而大人之間的爭執喋喋不休,孩子們的閒話與日俱增,比起那些直白的攻擊,這樣可怕而虛偽的尊重給女孩的壓力大的更多了。在那之中最令她畏懼的,莫過她的母親,對她的態度更是一百八十度轉了個大半圈,她的態度回到了當時的做作、不實,對她盡是百般的奉承,費盡唇舌對她討好稱讚,就是她不願意也要把她拖上集會來現寶,來讓全部人知道她是多麼以有這個女兒感到驕傲,從來就沒有少過對她的愛,不論是一絲或是一毫。
但也正因為女兒實際上已經看透自己的本性,因此倘若是在獨處的時候,她是絕對不會對她客氣,或者示好。好不容易到手的她朝思暮想的地位已經到手,她固然會死咬著不放,不會給它任何溜走的機會,大夜祭的那天晚上,孩子入學通知信的抵達更是引起一陣喧然大波,一陣爭執以後,那個女孩和她的母親消失了一整個晚上,沒有人知道她們去了哪裡,更沒有人知道她們發生了什麼事。
她們絕口不提這件事情,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然而擺在人們面前最清晰的是,自那天起
女孩再也不開口說話了。
隔著紙門,她聽見了那個慈祥的聲音、溫柔的口吻,她放下了手上的澆水壺,靜靜地看著紙門內的人影,什麼話也沒有說。不久,她聽見了對方些許的笑聲,又聽見了她的第二個問題:『妳在替我的花兒澆水嗎?』
女孩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澆水壺,又看了看腳邊的花盆,終於開口,用微弱的音量說了個字:「…是。」房裡的笑聲笑的更開心了,聲音的主人感覺的出來有些年邁,但是卻笑的像個孩子一樣活潑。「我每天都有發現有人替這些花兒澆水,都是妳一個人做的嗎?」
「…是。」「那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依然是簡潔的應答,反倒勾起了老人的興致,她繼續向門外的女孩提問,而女孩則是握了下水壺的把手,猶豫了起來。
「……因為我喜歡這些花。」
女孩佇立的走廊,沿路擺設了滿滿的花盆,所有的植株,都是細心照料的花,她不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只知道這個房子是座落在他們家園的一塊,整個房子外頭都擺滿花兒的地方。在她第一次發現以後,她就經常會往這裡跑,在這裡獨處,替花兒澆水梗已經是她每天的功課,原本她以為這裡沒有人的,然而今天屋裡的人開口向她說話了,讓她頓時感到錯誤,手足無措。
她不在意這裡是不是有人居住,只是在意是不是自己以後沒辦法來這個地方。她喜歡這些深藍色的花朵,喜歡這裡靜謐的氣氛,喜歡這裡彷彿沒有任何困擾著她的事情能夠和她一起踏進來,她一直將這裡視為她的小天地。
「這樣啊…。」
裡頭的人說話的口吻聽來耐人尋味,她彷彿在思索般的嘀咕著,又笑了聲:「還真是謝謝妳啊,雖然我也喜歡自己澆水,但年紀一大把了身體不好使喚呢。」「…婆婆,妳也是一個人嗎?妳為什麼沒有跟朋友待在一起呢?」屋外的孩子用稚嫩的聲音這麼問了,她的提問有些唐突,又參雜怪異的觀念,被這麼問了的老人則又笑了幾聲:「是啊,婆婆一個人住在這裡,這些花都是婆婆的朋友,婆婆喜歡它們,妳也喜歡對嗎?」
女孩點了點頭,想起老人也許看不見外頭,她只好出聲同意,家裡的人很多很多,但至少她都是見過的,絲毫沒有印象的這個老婆婆讓女孩覺得神秘,覺得好奇。「為什麼妳喜歡這些花呢?」女孩不知道該和老人說些什麼,於是她安分地回答她一個又一個的提問:「喜歡顏色跟樣子…只要是花都很喜歡…雖然花很多,要一直去裝水才能澆所有的花,可是花會長大,會很漂亮,所以沒有關係。」
「對啦,妳叫什麼名字呢?」「…爍梟。」「那麼小梟啊,婆婆的身體不太好,妳以後可以都來幫婆婆澆花嗎?」
婆婆這麼問道時,女孩的眼睛閃閃發光,她的心裡被一些跳著舞的膨脹起來的東西給填的滿滿的,她不停的點著頭,這回她忘記了說話。
自那天起她每天都會提著塑膠的水壺來到這個地方替花兒澆水,並且和房子裡未曾謀面的婆婆說上好幾句話,她喜歡這個婆婆的風趣以及知識淵博,她總是會教她好多的事情,即便婆婆從來不曾走到外頭,也不曾允許她進到屋子裡,但她知道婆婆也喜歡她,她知道的。
「小梟啊,妳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她依稀記得婆婆那天是這麼問她的,「…沒有。」「沒有?小梟沒有想要的東西嗎?玩具?糖果?或是其他的東西」婆婆的聲音充滿納悶,惹的女孩慌忙的抓了抓自己的裙擺,小小聲的說道,音量之微弱彷彿就怕給別人聽見似的:「…我想要一個朋友。。」在這聲以後是一陣安靜,女孩聽見了裡頭的人像是放下手上東西的聲響,接著被這麼問:「小梟已經七歲了吧?那麼妳被分配到的代表花是…?」
聽見這個問題,女孩鬆了她的口,站在門前無法作聲,最低下的名號代表的植物是野草,連花都不是,那只充分顯示了其擁有者的低劣還有可悲,只是無時無刻在提醒他們究竟被分到這個名號有多麼悲哀罷了,其他人對她還有分到這個名號的人的所作所為,讓她無法出聲告訴老人她獲得的名號是什麼,她不知道這個婆婆擁有的名號是什麼,但是一個人有這麼大的房子,一定也是名列前茅的人物,倘若被她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一定會被嗤之以鼻,從此再也無法踏進這個地方。
澆水壺落地的聲音先是塑膠的輕盈響亮,再來是清水潑了一地的嘩啦聲音,木製的走廊上逐漸遠去的是慌亂的腳步聲,藍色的塑膠水壺被遺留在原地,而腳步聲的主人則再也沒有回來過這個地方。
三年後的大夜祭,那是水壺的主人,那個女孩幾乎唯一能夠參加,或者說整個家族全體共同參加的龐大盛會,那天,女孩和其他孩子一樣被禮教壓著不能隨意抬頭,而她聽見了她曾經聽過的那個既慈祥又和藹的聲音呼喚她的名字,她記得名字是按照名號的高低順序在喊的,正納悶怎麼第一個就叫到了她的名字,她便看見那個曾經與她談話的婆婆,坐著的位置正是他們當主專屬的席位,以及在錯愕之餘,她聽見了那個本不屬於她的名號
那是那天她替它們澆水的花兒的名字。
整個家族是一陣騷動以及吵雜,隨即又被老人的一道命令鎮壓,在一些長者的質問下,那個婆婆毫不猶豫、立場堅決的表示這是她使用更動權所做的名號的重新分配,所有人都是一陣茫然及驚嚇,他們都試著安撫自己這只是個年長者不逗趣的玩笑話:家族裡被分配到最低下名號的女孩竟然一夕之間變成了下一任的當主。
嘈雜的人聲之中,女孩聽見了大人們的咒罵,欺負她的那些孩子的不可置信,以及看見她母親的啞口無言,最慌亂的,莫過那個他們口中的那個女孩,畢竟她可是身為當事人卻什麼也不知道,就彷彿在開獎時,手上突然被塞了張彩票,而彩票上頭則印著頭獎的號碼一樣令人難以接受。
逾數百人的家族頓時變得烏煙瘴氣,從女孩的名號被當主正式寫進名冊後,沒有孩子再對她出手,沒有大人再敢正面的批評她,然而大人之間的爭執喋喋不休,孩子們的閒話與日俱增,比起那些直白的攻擊,這樣可怕而虛偽的尊重給女孩的壓力大的更多了。在那之中最令她畏懼的,莫過她的母親,對她的態度更是一百八十度轉了個大半圈,她的態度回到了當時的做作、不實,對她盡是百般的奉承,費盡唇舌對她討好稱讚,就是她不願意也要把她拖上集會來現寶,來讓全部人知道她是多麼以有這個女兒感到驕傲,從來就沒有少過對她的愛,不論是一絲或是一毫。
但也正因為女兒實際上已經看透自己的本性,因此倘若是在獨處的時候,她是絕對不會對她客氣,或者示好。好不容易到手的她朝思暮想的地位已經到手,她固然會死咬著不放,不會給它任何溜走的機會,大夜祭的那天晚上,孩子入學通知信的抵達更是引起一陣喧然大波,一陣爭執以後,那個女孩和她的母親消失了一整個晚上,沒有人知道她們去了哪裡,更沒有人知道她們發生了什麼事。
她們絕口不提這件事情,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然而擺在人們面前最清晰的是,自那天起
女孩再也不開口說話了。